卢安的孤儿们(之七)(1/3)
少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
无论是名字,声音,长相,他都不记得。在这战争每年都吞噬数以千计的人命,将国家与人民都压榨的喘不过来气的年代,这一点都不稀奇。
就算家里的儿子,丈夫,父亲没有前赴战场,愈发沉重的税赋,也让越来越多的成年人连供养自己都嫌不足,更别提多出来的一张嘴了。
当他被抛弃在卢安一条无人居住的废巷的时候,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
当有着红色头发和灰绿色眼睛的女孩,以及麦秆般的黄头发和绿眼睛的男孩,循着像游丝一样细弱的哭声找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和今天差不多冰冷的空气夺去了绝大部分体力。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哭号,不如说是细微的呻吟。
和他一样,女孩和男孩也没有父母。
因为千叶和鲁纳斯苦苦哀求的关系,道尔机构当时的主管勉强同意了收养这个连牙还没长出来的婴儿——原则上,机构只收养三到五岁,智力和身体正常的孩子——不过即便两个人不哀求,那个外表凶恶,内心善良的老太婆也会把他收下来的吧。
因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收养这个孩子了。因为不毛之地逐年南移,盐霜侵害田地,卢安以惊人的速度衰落了下去,连赫尔维西亚的教会都无法维持这里的教堂了。
就这样,他成为了道尔机构的一员,并从那个凶恶而好心的老太婆那里,获得了“居依”这种充满了陈腐气息的名字。
这些是他从被他视为兄长的鲁纳斯那里知道的。
在收养居依三年之后,道尔机构的主管,因一场急病而去世。
那场病来的相当急,吃晚饭的时候那个老太婆还严厉的斥骂将面包屑掉在桌子上的鲁纳斯,从她发出第一声咳嗽,到因肺部积液无法呼吸,布满皱纹的脸和手呈现出可怕的紫灰色,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迈过死者才能跨过的门槛,前后只有三小时。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么他们一定都是了不得的混蛋。”
年幼的居依被鲁纳斯恶狠狠的语气和挥舞的拳头吓哭了。那是他记忆里唯一的一次。
虽然很感谢决定收养他,并给他起名的前主管,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没见过面的人始终缺乏实感。他最依恋的还是鲁纳斯。在鲁纳斯乘上有着绿色篷布的军用卡车,从车厢板后面向他挥手并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之后,被他当作家人一样看待的,就是和鲁纳斯有着同样姓氏,被他和鲁纳斯当姐姐一样看待的千叶了。
所以,今天,当子弹击中千叶身体的闷响,以及痛到极点的轻哼传到耳朵里时,居依的心疼的猛然抽动。然而,催眠气体压制着神经末梢,让他连一根小手指都动弹不得。
当他能动弹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大哭大闹,不仅乖乖的遵从另外一位看护的吩咐,还轻声安慰其他的孩子们。
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翻腾着怎样的火焰。
看护草草把他和另外几个孩子护送回机构之后,便返回镇公所等待千叶的手术结果了。居依将毯子拉到头顶上,默默的数到了一千,然后悄悄的起来,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悄无声息的穿过宿舍里的双层床铺之间的通道。
然后,他偷偷潜入了镇公所。
之前,和其他被催眠气体弄得动弹不得的孩子们一起被摆在镇公所冷冰冰的地面上时,从大人们的议论之中,他得到了一些信息。
那几个马戏团员,和来袭的武装分子,实则都是罗马人。马戏团的道具箱,还有运载狮子的马车的车厢板下面,有着不少的武器。那些收缴的武器放在镇公所二楼的储存室中。
罗马人,对居依来说是个不具有太多意义的名词。就像他说的一样,罗马人根本不能算是自己的同类,而更像是睡前故事里的巫婆,甚至妖魔一类的东西。
就是这些罗马人伤害了千叶吗?
那就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孩子的逻辑其实很简单也很公平。如果别的孩子打了居依,居依也一定会揍回去。千叶挨了子弹,那么罗马人也得被枪打才行。
“让我猜猜。你想拿着这东西去找那些罗马山地兵报仇,是么。”
将鲁格手枪在手里掂了掂,阿斯拜恩居高临下的看着居依。
“是啊!”
居依叫道。
不过最初,他的目标并不是阿斯拜恩所说的“山地兵”。
在小孩子的心里,他们没法理解“罗马人”这个概念里一个个分别的个体。对他来说,不久前还让他张大了嘴巴,看的连鼓掌都忘了的马戏团成员,和那些幽魂一样凶狠可怕的山地兵都是要报复的“罗马人”。
他本想在偷出枪支之后在那几个马戏团的罗马人身上开几个洞。不过实地勘察之后,他放弃了。三个还活着的罗马人被市民们反绑,丢进了地下室。要到那里不仅必须经过人来人往的镇公所大厅,而且每个罗马人有两个市民看着。所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是愚蠢……这不叫英勇,这叫送死。”
看着居依,克劳斯不禁摇头叹气。
“要你管!”
男孩怄气的抱起双臂,别过头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动太过鲁莽。不过若是不做些什么,实在心有不甘。
“好了。”克劳斯说:“我们会替你教训那些坏罗马人,你就……”
“等下。”
阿斯拜恩拍打了一下克劳斯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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