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2)

“你从山上下来么？”

阿劣摆了摆手，并没有意向回答这种没有意思的问题。

“山上的人还活着么？”

“你自己上去看不就知道了么？”

“可我不能让你走。”

“你没发阻止我走。”

“那就试试吧。”任晨的黑色眼眸一缩，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凝聚了起来，神情也变得从未有过的认真。

风雨，还是没有变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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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到处都是露出钢筋的废弃混凝土块，地上的灰尘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令人心生烦躁，只是变得更加荒凉，活像一片废墟。

老程已经不清楚他看了这些东西几个年头了，也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准确年纪了，不过大概有个估计，大概是快六十岁了吧。

六十岁，每次想到这个数字他混浊的眼睛也会有波动，他不是木头人啊。高高凸起的颧骨，斑白的两鬓，如树皮般的皮肤，泛白而杂乱的胡子，怕是没有什么人愿意把目光停留在它的脸上。

六十岁了，跨入了六十岁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在六十岁里他还是个新人，不过他多次在别人家垃圾桶里翻东西时，有意观察过别人家里那些老人的生活，说起来觉得害臊，还去看，但就是遏制不住。

嬉戏的孙子，有为孝顺的子女，后辈的尊敬，喝完下午茶后要在花园内逛一圈的必要锻炼。而他呢？从没有获得过哪怕一样，就连一个年龄升高自然获得的尊老，在他身上都没有，不久前他还被三兄弟逼在墙角，喊着要废了他的手。

自己怎么就落得了这个境地呢？有时候想着想着就有热泪要留下来，他年轻的时候真是个混蛋啊，是啊，不折不扣的混蛋，但要把这全部都怪在他年轻时候的混蛋劲，哪怕是太抬举他了。

六十岁了，真要这么说来他的六十岁还真有点进步，本来他在这群乞丐中是怎么也混不到晚上住在桥洞里的，可是他现在就坐在桥洞里，看着外面下着雨。这一切，都要说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桥洞里发抖的男人，年龄不算大，就像得了什么病一样蜷缩成一团，来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了。

就是那个男人让他这个六十岁的乞丐成了这里的二把手，也让他这段日子里找到了那一丝的“尊重”，而现在呢？那尊重的源泉，现在正在他的破旧棉服里，一把手枪，安仁派人去偷手枪，而找到那乞丐尸体的就是老程，那手枪，也在老程手里。

就是这把手枪啊，吓走了原本称霸这里的罗氏兄弟，让安仁住进了桥洞，并派遣乞丐们帮他干事，而派遣乞丐具体去做事的人，正是老程。

自从安仁上次回来之后，就变回了他最先来的样子，缩在桥洞里，除了做一些让他能继续活下去的事情外，就是一尘不变的缩在角落。而那把手枪，也就一直呆在老程手中。

有时候摸到自己衣服中的这把枪，老程心里也会有些东西暗里流动着想要滋生出来，在这个地方，一把手枪，真的能起到其余地方无法想象的作用，他可以不用再去乞讨，不用再捡什么垃圾桶，可以在桥洞里占下最大一片位子，只想他想，他甚至可以让其他人都滚蛋到外面吹冷风，就像罗氏三兄弟经常做的那样，再甚至于，他可以对这群乞丐中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的女性做点事情。

他根本不怀疑，如果自己年轻个三十岁，哪怕是二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老了么？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呢，老程想了好几天也没有答案。

他的心这几天乱地停不下来，好在今天下了一场雨，混乱的人思绪慢了下来。

“程叔。”嘶哑的声音，吓到了老程，特别是他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那已经缩在桥洞里好久的安仁，显然他出来的原因是刚才有两个青年来找过他了。老程回头看去，安仁的脸色说真的十分难看，苍白如纸，但是神情没有那天他回来那般糟糕，眼珠也已经不再波动。

叫他程叔的，也只有他安仁一人了。

“好些了么，安仁。”

“恩，程叔，那把枪还在你这把，我要出去一趟，给我吧。”安仁低哑的喉咙说道。

老程听完愣住了，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太多的东西在脑中闪现，不甘，贪欲，血，女人裸露的身体，安仁枯然的面目，罗氏三兄弟的脸庞，他站在垃圾桶旁透过栅栏看到的那个富裕老人欣然的神情。

最后这些东西混在脑子里变成被雨击碎的水坑中倒影的自己，那个邋遢的六十岁男人，老程绷着的心就在一刻松了下来，一下子松到了肚子里，从破旧的衣兜里掏出那把贝雷塔递给了安仁：“早点回来么？”

安仁伸出枯瘦的手接过手枪，也没来及或是没想到要道声谢就听到老程的话，“程叔，我不回来了。”安仁没有太多光泽的眼眸中太多的东西都在流动，最后化作一滴盈在眼眶无法低落的眼泪，迟早会被干渴的眼眸再次吸收。

“活着还是不活着，我都不回来了，程叔。”

安仁说完这就话就走了，走时的身影还有点颤抖，那么多天就吃了那些东西，还不是好东西，都力气才怪啊。

在安仁说不回来了的时候，老程没有去后悔他给安仁的那把枪，也没有想他再也不是二把手，再次变回了那个普通甚至还不如的乞丐，他只是想在，安仁，要是能活着就好了。

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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