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察言观色是安身立命之本(1/1)

冉尔从小就很乖，因为她一直缺乏安全感。每次年迈的爷爷牵着她的小手晃晃悠悠地穿过大街小巷去学校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孤岛中苦苦挣扎的幸存者。她的孤岛在大海中央，她能看到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游轮，也能听到不远处轰轰隆隆的鸣笛声，甚至能望见原始森林里奔跑的麋鹿，但他们和她的孤岛没有一点联系，她仍旧是一个她。而爷爷呢，仿佛是一个远古遗留下来的经久失修的木屋，每一个关节都在吱呀作响，每一块木头都在腐朽脱落，但他仍然庇护着她。

那时候的冉尔还没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知道那句“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是多么戳心，又是多么像她的生活。

其实冉尔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大家觉得冉尔这么乖巧这么懂事，一定是个文静的小姑娘吧。但究竟是谁规定了乖巧就等同于文静呢？又或者说文静的人就一定不爱热闹呢？小小的冉尔想不通，也找不到答案，时间久了便不再去想。

说我是文静的小姑娘，那我就做个文静的小姑娘吧。冉尔观察了周围大人的神情后，做了这个自认为成熟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让她觉得有点怅然若失。但毕竟察言观色是安身立命之本，冉尔从小就懂这个道理，并将其运用的炉火纯青。

四岁时，冉尔蹲在单元楼栋门口的井盖上观察蚂蚁，小小的蚂蚁背着大大的馒头屑急急忙忙地往蚂蚁洞赶路，就像小区里那些小小的孩子背急急忙忙地往学校赶路。那些赶路的小孩踩死了赶路的蚂蚁，冉尔眼前是各式各样的小鞋和各式各样的蚂蚁尸体。

冉尔不敢抬头看，她怕自己会羡慕，羡慕那些哭着闹着不肯去幼儿园上学的小鞋的主人们。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去问奶奶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上幼儿园。奶奶说：“估计得等到今年秋天了，你刘姨大着肚子需要照顾，你爸现在哪有时间给你办转户口的事。”冉尔从奶奶的口中明白了，刘姨和刘姨的大肚子比她上幼儿园重要的多，于是悄悄闭嘴不再询问。

八岁时，爸爸和刘姨带着妹妹回来看爷爷奶奶和冉尔，刘姨送给冉尔一个很精致的薰衣草小熊，冉尔爱不释手地抱着它。

也许是冉尔欢天喜地的表情吸引了妹妹，让她误以为小熊有多么好玩，四岁的小丫头向妈妈开口：“妈妈，我想玩姐姐那个小熊。”刘姨有点尴尬地驳回了女儿的请求，并重申那是送给冉尔的礼物。冉尔笑笑，大方地递给妹妹，学着长辈的口吻说：“没事，给你，姐姐都多大了不玩这个。”

只有冉尔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违心，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提出抗议。

但是，抗议无效。

因为爷爷、奶奶、爸爸、刘姨都在说，冉冉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