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平安喜乐(1/2)
罩檐下淌着雪水,阑额上的彩刻鹿鹤洗了个身,毛羽簇新。
念瑭抬臂捋了捋额角的细汗挑帘进了门,李贵家的从灶台上转过身问:“鸡都喂饱了?”
念瑭暧了声转身去收拾折箩。
折箩指的就是残羹剩饭,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京城各王府每日至申时,要在自家门口施折箩。
李贵家的吩咐:“到前院儿使唤他们几个爷们儿去就成,那帮兵疙瘩泼癞,你甭去跟他们纠缠,今儿王爷着家,待会子回来挑几只鸡做了。”
念瑭道了个是,揣着箩筐跨出门,李贵家的转回灶间忙活,王海家的瞥了眼门外,凑近捅了捅她腰,低声问:“这人什么来路儿?”
李贵家的提勺匀了匀锅底,一面摇头道:“我哪知道?”
王海家的撇嘴,“听说是王爷带回来的,撂咱们这儿算哪出儿?”
李贵家的丢下勺,冷下语调:“横竖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你别拉我打听,回头惹了麻烦我可兜不住!”
开国之初,宗室王公中建有大勋劳者有八,承恩受爵,世代承袭不替,俗称“铁帽子王”,多罗睿亲王这支便是其中一个。
经过数代人气儿的熏染,亲王府从基底里透着和乐,念瑭一路沿着王府外围的石子路走,未碰着一人,这是她混迹王府这几日的发现,空寂甬长的夹道走到头,心头的一缠子线总能理顺了。
走至仪门,念瑭挨着倒座房寻摸了一遍没找见一人,正琢磨着,门外一人偻着背走近,念瑭屈腿请了个安,“公公安好。”
常禄顶着一双肿眼泡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抬头看清是她,顿下步子问:“是念瑭呐,上哪儿去?”
念瑭提了提箩筐,谦和笑了笑。
这一笑乐得常禄皱起一脸褶儿,他是万岁身边出来的太监,被御赐给老郡王使唤,也算不多见的恩宠了,后来又跟着郡王,伺候了半辈子人全依仗一双眼色过活,对待念瑭,顾忌她是王爷带回来的人,总保留着几分颜色,主子的心思难测,这叫留底儿。
常禄兜回笑,四个指头一挥道:“你去忙罢,老福晋找我问话儿,不搁这耽搁了。”
送了他人走,四下空荡荡的,念瑭叹了口气挎着提篮走到角门边,守门的婆子替她开门,顺嘴问了一句:“今儿怎么使唤你出来了?”
念瑭道:“前院儿没找着人接应。”
婆子哦了声,“也难怪,听说王爷带了什么家伙什儿回来,还要人去抬呐,估摸着人都跑去凑热闹了。”
等折箩的多数是家业凋零,穷困潦倒的旗兵,旗下人讲究,即便落到吃折箩的地步,也十分难伺候。
跨出角门走了没几步,墙根下一窝蜂涌出一群人,念瑭唬了一跳丢下篮筐,溜着墙往回挪步子。
一人蹲下脚揭开篮盖看了眼,两肘架在膝头,敞开牙骂道,“这都什么玩意儿,炒的跟汤羹放一处儿,都她娘的串味儿了!”说着抬头阴测测地看向念瑭,其余人也跟着呼骂。
念瑭吓得心头突突直跳,掖着身往回走,半路上被人从身后捂上嘴拉近胡同夹道里,一双糙手咸湿呛她脑仁儿疼,她死命挣着,耳边一人低声道:“主子,你别挣,是我。”
声音低沉裹着沙哑,念瑭又惊又喜忙静下身,待人移开手,她扭过脸,一人发辫枯白,肩背佝偻,单腿着地问了个安,“奴才德顺给主子请安了。”
念瑭万般过意不去一面扶他起身一面道:“您折煞我了,我这会子做人家的奴才呐。”说着一顿,张了张嘴又合上。
德顺猜透她的心思,耷下头哽咽道:“奴才该死,没护好大爷,大爷他,他,没了……”
远处旗兵们争抢饭食的骂喊声渐渐在耳边消了音,一瞬间她思绪晃回到了八年前。
宏泰四十九年间,她阿玛唐恭,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因贪墨河道筑坝筹银二十万两获了死罪,全家株连,半夜额娘将她从炕上催起,叫来德顺护着她跟哥子从家府后门出走,逃至城郊,朝廷的兵马追近,她坐在马车里无处抓握,又累又困,额头在车壁上来回磕着,车身一个侧倾将她甩出,落在河里,马蹄高扬,她眼睁睁看着她哥子堕下了马,火把四起照在河间,水光粼粼刺骨瞬间吞没了知觉。
一声马嘶,念瑭回过神,德顺躬了躬身道:“奴才原以为您也……还能活着见到主子是奴才的造化。”
念瑭平了平心绪,点头问:“我阿妈跟额娘……”
德顺肃声道:“奴才捞了条命回来,私底下打听过,老爷跟夫人俩主子投缳而去,走得很体面。”
府门处人声嘈杂,念瑭理了理面笑道:“我该回去了,您往后常来。”
德顺应是,又打了个千儿,松下肩背身去了,鞋底半挂在脚后跟上拖着地擦出一道长音,念瑭拘回眼间的湿意,折身进了角门。
回到灶间,李贵家的正举刀架在鸡头上,鸡眼圆瞪左右抖着冠,见她进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念瑭点头靠在门边屏息站着。
刀光一闪,白花花的鸡颈间漏了道口儿,血汁浓稠汩汩往外涌,李贵家的掂了掂刀,露出一丝得意道:“这就对了,这杀鸡跟钓鱼是一套门路儿,不能出声儿惊动,得趁它跑神儿的时候下手。”
念瑭揪着门帘,鼻窟窿一松,血腥气冲得她脑仁儿发酸,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不舒坦,磕磕绊绊出门喘了几口气才缓下来,她打小儿见着血就犯晕,她哥子还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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