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名为志(1/2)

自此事过后，连续几日皆风平浪静，卫平麾下士卒都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护卫在队伍周围，再也没有发生过冲撞车驾的恶事。

终于，车队来到两国交界之处，只见道路的尽头，两边各拉起一道长长的青绳，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显得有些虚幻——只要越过这道青绳，便是郑土。

到了此处，再往前走，就要出国界了，本以为卫平该会有所行动，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没想到他却淡定前来，告礼一声，便领兵顺原路折回。

目送卫平离去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无话可说。而后他们越过青绳，踏上郑土，一路往东，朝新郑方向挺进。

就这样又行进数日后，众人深入郑国。回到了故土，郑人脸上渐渐流露出轻松之色，队伍里也多了些欢声笑语，不似初时那般沉闷。

公羊孙在队伍之中，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越想越不对劲。“怪哉，那卫平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吗？”

孟嬴斜看他一眼，说道：“无论卫平有何打算，一旦到了郑都，有郑君庇护，他便无可奈何了。加快步伐，先至新郑再说。”

“也是。”公羊孙想了想，点点头，深以为然。而后顺其言，命手下士卒督促队伍快行。

突然，前面不远处有人放声大笑，长吟道：“天地高远，四面苍茫！”

“慢行可感受微风徐徐拂面。快行！快行亦可感觉疾风凌厉，扑面而来，让胸腔之中热血激涌。妙哉！妙哉！”

公羊孙面色一变，赶忙直起身子伸长脖子，四下眺望，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目无纪律，敢高声喧哗。

只见队伍前方，申徒志长袍翻飞，驭马急行，仰天留下一串长笑声，余音缭绕，渐行渐远。孟赢坐于马车门前，背靠马车内壁，扶额长叹，不忍直视。她无奈的摆摆手，说道：“由他去吧。”

这一连几日，申徒志手被束，目被遮，被塞在案下狭小的空间中，其中滋味，难以言喻，实在是苦不堪言。如今入了郑国，得以离开马车，重获自由，自是兴奋不已，他置身于广阔天地，大口呼吸空气，面露陶醉之色，策马奔腾，眉眼之中尽是快意。

公女近侍之言便是公女之意，加之郑胡又很看重申徒志，公羊孙自是不敢反对，他看着申徒志的背影低声嘟囔一句：“这明明就是个市井狂徒，哪有一点名士风范。”随后就不再去管。

公羊孙不管，可申徒志却自己驾马回来了，只见申徒志驱马至车旁，对车上孟嬴拱手谢道：“多谢怀赢姑娘救命之恩，若无姑娘，在下早已命丧黄泉。”

孟嬴摇摇头，说道：“是公女欲救你性命，与我何干？要谢便谢公女吧，莫要谢我。”

申徒依旧坚持要谢，说道：“公女定是要谢，可姑娘更是该谢，若无姑娘替在下美言，在下即便是跪死在车前，也是无用。”

孟赢轻笑一声，道：“不愧曾为中庶子，倒是能说会道。”

而后她问道：“中庶子曾有言在先，若得以逃脱，会坦言告知，为何一定要离赵入郑。如今已至郑国，其中缘由，可说来一听，我很是好奇。”

公羊孙也一样好奇，在一旁侧着脑袋拉长耳朵倾听。当初在君上尚在赵国之时，申徒志为仕途功名，百般求人，如今一国相位唾手可及，他却弃之如履，这是为何？

申徒志闻言一怔，面露复杂之色，缓缓说道：“志有负赵相知遇之恩，但为变法，不得不如此。”

“这我便听不懂了。”孟嬴直言问道：“你若在赵为官，为相之时便可大权在握，变法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为何说是因变法之故？”

“赵相深得赵王信赖，君臣和睦，相得益彰，必不会换相；志深受赵相提拔大恩，必不敢与之争相。而赵相与赵王正值盛年，若无意外，志想要为相，还需数十年之后。”

说道这里，申徒志长叹一声。“数十年啊……数十年之后，志虽为相，但也垂垂老矣，又有几年可活？那时，还有精力主事变法吗？心中还装有变法之事吗？志向仍未变吗？”

接连三句自问，申徒志有感而发，长吟道：“人生苦短，只争朝夕。”

“赵相举我，非是欣赏我变法之志，而是爱慕我治国之才，欲让我在其后，继其位，‘汤规志随’，稳赵国社稷。可我，却不是个愿跟随他人步伐之人。赵国用我，欲用才，不用志，可我，名为志啊。”说完，申徒志对孟嬴说道：“故我从郑君召，欲入郑，主事变法。”

随着申徒志话音落下，孟嬴沉默一会，感慨道：“我还以为，先生入郑，是因为与郑君为旧识之故。”

而后，孟嬴对申徒志拱手，郑重说道：“那我便祝先生，得偿所愿。”

……

赵女入郑，郑国各方自然都接到了消息。河上大营，郑龙居于帅帐之中，看完斥候加急送来的密报，淡然说道：“赵女来嫁，国君命上大夫俞良领禁卫，前往迎接，拥赵女入郑。”

边上郑成闻言，奇而问道：“上大夫不曾领过兵，国君将如此大事交由一个门外汉？”

郑龙回答道：“我先前请命，欲领兵去迎，却被国君拒绝了。”

擅动虎符是为重罪，郑龙虽大权独揽，兵权在握，但想要出兵，仍要经过郑君同意，不敢私自调兵遣将。否则，他在民间偌大的威望，将轰然坍塌，从此荡然无存。只要他一日没有与郑胡彻底撕破脸皮，那一日便要继续维持这副君恭臣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