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五的花灯(2/2)
说他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他就堵着气出去打工。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也没有钱,只能在路边摆了一个摊,做一些简单早餐和晚餐给过路人吃。听外面的人说他一天从早忙到晚,终于在三年后能买起房子,平了心中的一口恶气。我看见他黑瘦黑瘦的,好像从沙漠刚回来一样。同时我发现他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她们一起围着他转,他就是这个小世界的中心。我也终于想到他这样做的缘由了,在农村没有儿子依旧让别人看不起。即使你再有钱,别人也会说这么有钱,给谁花呢。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得害怕起来。我想到我会不会也沦落到这个地步,那是绝对有可能的,而且很多人如我一样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这种地缘凝聚力很快就被物质利益冲散。我深深感觉到的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是不同的概念。物质丰富,若是精神没上去,便有了假文明,假道德。看惯申城人这攀比的样子,我知道人们都在逃离过去贫困的卑微感,但他们却没有抑制罪的发生。贫富的两极分化使申城的人变了,我才知道由民风和自然风光陶冶出的申城人,他们的善良出自于人与人之间自然陶冶下的朴素平衡,一旦这种内心的感觉被打破,他们就会变得暴躁不安。他们也只有在内心撕毁这样这突如其来的美,这样她们的心才能稍微宁静。这稍许的平静,接着继续暴躁。这也表明她们缺少文化的陶冶,所以他们的善良是残缺的,不持久的。
一顿饱食之后,我约了几个童年的伙伴一起去野外放火。我点燃了那些枯黄草皮,那些细长芦苇。北风刮着,火舌伴着嗤嗤的响声。一缕薄薄的青烟上升,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头在抖动。它们烧着,变小,一阵风来,又疯狂的烧着。野火越过了一个坎子又一个,最后慢慢的熄灭。
我想着看能不能惊起一只灰色的野兔,但是什么都没有。当一切成了灰烬,春风又能吹又生,可这春风吹又生又能怎样呢?再也没有同样的人,再也没有了同样的心境。
蓦然回首,突然想到高中时候背过的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一片火红中,我想到在接近我的道路上,我越走越远。小时候之所以我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我瘦小,没有力量。现在我依然瘦小,而且同样没有力量。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挣很多钱就充满了力量吧。
每年到了正月十五,是申城每家每户最在意的节日,因为这天在申城是祭奠祖先的日子。即使春节没回家的人也基本都回来。人们拉来了烟花,有钱的人家从下午三点多就一直燃放,噼里啪啦的。没钱的人家会买上一挂鞭,烧点纸钱就行。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在坟前点上纸灯,一直燃烧到午夜十二点。若是灯灭,或是灯根本没亮过,便是说这家人后继无人了。
每次,都是爸爸带着我和哥哥去。到了坟地,爸爸去摆弄他的米饭,酒,黄纸,鞭炮,我和哥哥就虔诚的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是申城的规矩,小孩子是不能和先人说话的。
黄色油纸的光亮划破了夜空,死去的爷爷该降临了吧。
“今个十五,老家臣来得钱。”
等爸爸把黄纸翻了身,接着说道:“钱给你烧了,酒也给你喝了,保佑你孙子都好好的,俺一家人都好好的。”
等爸爸化过了纸钱,嘟哝完了他那我听不懂的愿望,我便要跪在坟前,磕三个响头。
然后爸爸会喊着:“少华,快点点花灯。”
“知道,爸,今年点几盏?”我高兴的答道。”
“八盏,和往常一样。”
漫天的星光下点点的灯光,野外的密林格外的寂静。我瞥向了爸爸,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帽子埋在头上,他的脸,伟岸的像是一尊雕像。放好了花灯,他跪在地上,虔诚的用土包紧了花灯。从透明的纸露出的光,洒向了奶奶的坟墓,爸爸嘴里念叨着,又走向了下一个墓地。
我聆听细微的声音,好像在呼喊着爷爷。他是可爱的老头子,我希望在这夜感觉到他的存在。千百盏花灯,齐亮这幽深的夜。我欣赏这令人无比赞叹的美,它们在风中摇曳,跳着火焰的舞。
这里埋葬的都是久远年代苦难的人,过去的一切都裹藏在这里。死闭上了他们的嘴巴,遮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心灵在这里得到了慰藉。
今天,他们的孩子来看他们,这是申城的老习俗,可他们的心不都像爸爸那么的真诚,而是像一双漂亮的眼睛困锁在皮箱里,再也放射不出催人泪下的朴实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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