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春秋之道(2/2)
不下媳妇就麻烦了。我说这可都是青姜木小伙子,我可没说二锅头。”她说这是土语,因下乡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没觉得可笑,也都没吭声。她接着说:“我不是在剧团唱老包嘛。现在没老包,也就唱胡传魁、鸠山、李永奇这类的角色。我们剧团团长跟我说:‘你可是不敢有事儿,你要是有事儿,咱剧团就演不成带花脸儿的戏了。’说实在话,这个剧团要是能让群众喜欢,就必须有好演员。自然不能缺角儿。缺角儿,有些戏就演不成了。我说对呀,事情就是这样,这还用说吗?这是明摆着,这不用说。他说,他给我介绍一个徒弟,让我把我的本事拿出来,好好教这徒弟。我心想着我还不是在册演员呢,你让教一个徒弟,不管她是不是在册的,我心里能高兴吗,待我教会她,我去剧团这事儿,也就没戏了。我只是这么想,倒没好意思说出口。他把那姑娘领来了。那姑娘给我磕了头。——你们别笑,这是我们唱戏的规据。——我就认下这徒弟了。
“我问那姑娘都会唱些啥。那姑娘说老戏会唱得多了,新戏只是学了没两出。我说你把那会唱的新戏唱几句。哪知那姑娘一开口,——我的妈呀,唱得比我好。我跟团长说:‘这姑娘可是童子功,唱得比我好,我这师傅只能变徒弟,只怕教她胜任不了。’团长说:‘你哪来那么多事儿?让你教,你就教。教会了还是先尽着你来咱剧团,她只能在你后边进咱剧团。这我跟你说清楚,你就只管放心吧。’我对团长说:‘开始我是有这担心。待拜完师我就没有这担心了:我觉得剧团就是只要一个,也只能尽着这闺女来。这闺女真是童子功,各方面都比我好,我真是教不了,不是我不教。你问那闺女是哪儿的,她是跟谁学的。我咋总觉得这闺女有啥心事儿呢。她说她是要饭的。你媳妇看她可怜,把她收留了。你们没弄清楚她的身份,就把她给收留了,她别是有啥事儿,离家出走了,人家家里要是四百八下都在寻她,你老俩可就惹上麻烦了。’这样说,倒让我们团长吃了一上午蝇子。一上午,他拧头掉影的浑身不自在。到中午,她老婆从外面回来,他问过他老婆,他脸上才有了笑容。他来寻着我,跟我说:‘我没想到咱这回真是让俺老婆捡住宝贝了。你可知道这闺女是谁么?运动前。运动前咱县不是给省里推荐了一个戏剧少年,就是那个唱老包的,小包公——沙雯静。’当时我一听,我也吃了一惊,想想当年的县戏剧冠军沙雯静也就是现在这个年龄。谁想到她长成大姑娘了。问他为啥流落街头去要饭,她说因为他爹他妈和他哥。他和他哥都成仇人了。村里人都说她对不起她哥,团长老婆却说是她哥对不起她了。要这哥干啥,只当没有这个哥。那闺女听着这话还哭呢。这闺女就是西山头,现在叫云山头大队,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海林大妹有劲儿呼呼说了大半天,就说了这闺女是唱老包的,唱得比她好,这姑娘是从西山头大队,现在改名叫云山头大队。从那山上的村子里逃出来的。为啥逃出来,没说,这就真得让人去琢磨了。孙泉源不愿去琢磨,开口就问:“这闺女为啥从山上下来去要饭呢。说了这么大半天,你没说,是调胃口,还是你不知道?”
海林大妹笑:“我咋能不知道?她跟我一样:替哥换婚。她不同意。她哥恨他。她不跟她哥说话,她逃跑出来,流落街头,变成要饭花子,让我们剧团团长媳妇给收留了。本想着是个小孩子,让她学戏,将来有个吃饭的本事。哪知,这闺女早就学成了。只不过空有本事儿,窝到山上没办法。这下可好,她这事儿让省剧团团长知道了,直接招到省剧团去了。那闺女听得省剧团团长这么说,扑通一下给咱县剧团他老婆跪那儿了,磕了三个头,又给省剧团团长磕了三个头。省剧团团长眼泪哗哗的。说:‘咱唱戏的都是这么命苦么?’”
只听那小姑娘说道:“我爹妈对我说:‘替你哥换亲,这是古已有之,这是春秋之道。现在是新社会,还能有这春秋之道吗?’”说着那闺女眼泪哗哗的,“我哥还恨我。我恨这春秋之道,我恨这老套套。谢谢你们不让我流落街头,谢谢你们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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