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目成诵 4(1/2)
左宗棠文人性情,做事为人礼数欠周。倘若此书真的出于曾国藩之手,被他当场弃如敝履岂不是对曾大为不敬?信以为真的郭嵩焘表情惊愕,生怕因此而引起曾国藩的羞恼。怎知瞧曾国藩非但没有嗔怪之意,反而表现出一份如风过耳的释然与轻松,弯腰捡起地上那本薄书弹了弹灰尘笑道:
“季高无须懊恼。我观此书刻印亦属上乘,踩烂了实在可惜!正巧曾某原作的墨稿已经丢失,季高如果看了此书心烦,何不将它转赠于我留作纪念?
原来曾国藩背诵到了后来,翻阅时记住的段落差不多十去**,正在那儿暗自心慌,刚好左宗棠沉不住气摔书于地,顿时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何况这本书又非真是他所作,哪会对左宗棠的失礼行为斤斤计较?
左宗棠尚未从自怪自怨中解脱,情绪败坏地连连摆手说:“拿去——尽管拿走它无妨!唉!可笑我左宗棠嗜书如命,自认是当世藏书大家,谁知井底之蛙池林莫辩,心中羞愧难当啊!”
曾国藩拿着那本书偷偷朝郭嵩焘晃了晃,使了个不易发觉的眼色。
郭嵩焘猛地反应警醒过来——先前这曾国藩曾夸口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让左宗棠将视作珍宝的善本书白送给他,假如此书实系真品,曾国藩的话可不是完完全全兑现了?
曾国藩对左宗棠颓丧自责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忙把那本薄薄的《红楼梦》珍版刻本重新放回雕漆红匣内包好,双手托住置于左宗棠眼前道:“幸亏季高刚才那几脚没把书踩烂,否则我曾某一介穷儒可包赔不起呀——此孤品善本虽说书皮略有损伤,传承下去才更像珍品书的面目嘛,说不定百年以后就因为我编的瞎话和季高老弟几脚,此书就能多值几万两银子哩!”
左宗裳一时未能理解曾国藩的语意:“你的意思是……”
曾国藩十分肯定地点头:“季高慧眼识珠,这确实是一部值得收藏传世的善本书!不过朝庭关于《石头记》的解禁最近才有人上奏动议,你最好悄然收在家里独自欣赏,不要到外面去对人夸口炫耀!”
郭嵩焘追问:“那兄台所说雪天游戏之作的话——”
曾国藩道:“当然是曾某杜撰出来骗你们的。季高老弟呀,我仗着记性不错现背几段跟你开个玩笑,孟浪得罪处还请你多多见谅啊。此书珍贵,君子不夺人所爱,曾某奉还!”
左宗棠见自己珍视的宝书失而复得,登时惊喜交集,冲曾国藩深行大礼说:“左某一谢再谢,一者涤生君子坦诚无欺,二者过目成诵令季高五体投地。大人誉满朝野,文德冠绝天下,当真是人望所归绝非幸予呀!”
曾国藩还礼,宾主皆大欢喜。
其实曾国藩与郭嵩焘打赌并不是为了贪图这本稀有图书。他早知左宗棠为湖南名士,才高八斗学以致用,科场上人称“左三甲”,意思是凭此人的本领,专心于科考笃定位居前三甲。但他又戒惧这位“左疯颠”行事狂妄不羁,待人目高于顶,自己有政务相询甚至收为左右肱股,单靠礼部二品侍郎的架子,和同窗之谊的情分是拢不住他的,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小把戏,略杀杀他的锐气……本来卖弄记忆才学有违曾国藩向来为人处事的风格,然芪黄之术讲究对症下药,欲令左宗棠另类之人甘心效命,必须采用另类的办法。
三人坐定又续新茶,左宗棠对曾国藩的佩服感激溢于言表。大家都相互奉承客套几句,曾郭二人便将办团练的事讲出来,让左宗棠帮助出谋划策。
左宗棠默思片刻问:“涤生的难处在于既想兴办民间武装防患未然,又不欲给地方谗言者以口实奏疏攻纡?”
“不错。”郭嵩焘道:“曾大人冒死递折子已经冒犯圣驾,不能再当出头的椽子啦!那可不是先烂后烂的问题,说不定圣颜震怒就下旨把椽子锯为二截了!”
左宗棠边沉吟边来到书案前磨墨,而后挥毫写下八大字——化明为暗,韬光养晦。
“好字!”郭嵩焘点头说。
“好计!”曾国藩亦点头道。
左宗棠谦逊说:“左某这些雕虫之策不过是抛砖引玉。以涤生人狄做到‘韬光养晦’易如反掌,关键在于如何化明为暗?全省兴办团练这么大动静,鲁予虚那厮不可能不有所耳闻,而据左某的观察推测,一旦他发现是曾大人暗地里主使,必定会奏本参以图谋不轨!”
他的话讲完不久,巡抚衙门的几个差役便在左府外扣门,声言鲁予虚大人邀请曾郭二位大人前去巡抚衙门一晤。
“我说的怎样?”左宗棠瞪大眼睛放低声音说:“这位姓鲁的绝对是恶狼托生的,稍不留意就会狠咬你一口——涤生,你可要当心啊!别忘了我写的那八个字!”
官场人物相会繁文缛节很多。告别左宗棠从左府出来后,曾郭二人又乘着衙门差役带来的轿子回客栈换好官服,这才赶到巡抚衙门和鲁予虚见面。
鲁予虚时年四十一岁,比曾国藩大了几岁,秋闱中榜反倒比曾低了一届,是道光二十年恩科一甲进士。鲁予虚白面虚须相貌堂堂,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看去极具英武之气,也许正因为他这副丰神俊朗的外表,居然搏得满清宗室青睐,做了恭亲王奕訢的连襟。恭亲王奕訢的生身母亲静皇贵妃是宣宗皇帝死前的六宫之首,当今圣上咸丰帝奕宁自幼丧母,全赖静贵妃看护长大,恭亲王与新帝同在一母照拂下,年龄相仿,同在书房,关系要好得亲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