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2/2)
五旗包衣的出身,家里又贫寒,能有什么前程?”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烈酒,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所以没有人看得起我,所有人都要离开我。”我冷笑连连:“你是汉军旗下五旗的包衣又怎么了?我还是出身汉军旗上三旗的大姓宓氏,一朝潦倒蒙冤,被人困在这里,终身见不得天日,难道我不比你凄惨可怜么?只是做人自己可怜自己就罢了,要说出这等可怜的话来让人可怜,真真是半分心胸都没有了!”
云霄陡然被人奚落了这几句,又借着酒意冲头,便不管不顾起来:“我能有什么法子?生定了的身世,还有能力往上爬么?你被人冤枉困在冷宫是你没本事。而我呢,一点本事都使不上,便彻底没了希望。连我喜爱的女子也离我而去,嫌我给不了她翻身的机会!我还能怎么样?”
月光朦胧,是个照不亮万千人家的毛月亮。那么昏黄一轮,连心底的心事亦模糊了起来。门外的林云霄固然是没有指望的,可是自己能有什么指望?只不过是含着冤屈,受着悲怨,拼死忍着一口气,不愿彻底沉沦至死而已。是,我是个小女子,都尚且能如此,如何一个七尺男儿,偏偏这般自怨自艾。
我忍不住道:“能与你共患难的女子,不得已走了才值得你痛哭大醉!若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还要嫌弃你的出身前程,这种女子,若是早早离开,换了我便要买酒大醉一场额手称幸,以示庆贺。你如今既是喝了酒,要放声大笑庆贺也来得及!”
云霄的酒意兜头兜脑地冲了上来,一股悲怆之意自胸中直冲而上,几乎把胸腔都要迸碎了,他森森冷笑道:“这样子冷心绝情的话,也只有你们女人说得出来。”
我听他言语间似是受了那女子极大的委屈,本就很是瞧不上那样薄情寡义的女子。我本是出来活络活络涂了姜汁的筋骨,想要发热暖暖关节,现下却被气得浑身发热,便也懒得说话,径自回了屋里。
我甫一进屋,就见涅筠就着微弱的烛光在打着络子。涅筠的手巧,丝线落在她手里便在十指间飞舞不定,让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工夫,便能编出一条好看的花样子汗巾子,有松花结的、福字结的、如意结的、梅花结的,最巧的是戏文里的崔莺莺拜月烧香,她都能活灵活现地打出来,形形色色,颜色也配得好看。最精细的功夫,是在手帕绢子上打出各色花样来,经了她的手,绢子也不是普通的绢子了,配着珍珠穿了络子,或是细巧别致的穿八宝缨络,光是拿在手里,便是一方风景。
彼时尚在闺中,暖阁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凉风吹起低垂的湘妃竹帘,隐约传来数声蝉呜,愈噪复静。有微热的晚风带着迷蒙的栀子花香缓缓散进,那本是最沉静清新的花香,被空气的热气一蒸,也有些醺然欲醉。那是盛夏最末的光景,一阵风过,殿外的蔷薇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光影迷离如烟。那时无忧无虑的我,便斜签在杨妃榻上,看着窗下的涅筠,手指飞舞着打出一只大蝴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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