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六章 焉知鱼之乐(1/2)
在那个月色清朗的夜晚,裴喻舟靠在他怀里,渐渐阖上双眼,慢慢散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时,谢容便知人既是人,纵是再手眼通天,亦逃不过生老病死,平生亦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就如月玦当时所言,他没有起死回生之力,他救不回裴喻舟。
“可人亦有七情六欲,亦有力所能及的事,有变通的能力。兄长,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不会明知结局难逃一死,还要将裴喻舟推向死亡的深渊。想要报仇复国,可以,但没必要以卵击石做无谓的牺牲。他完全可以隐忍旁观,等待良机。至于你,我也不会明知你日后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刻意隐瞒。如果你真的一心想报仇,何时知道都会付诸于行动,可若你不想,那知道与不知道,皆不会改变你清逸霁朗的心境。但一样身为谢白鹤的后辈,你有权力知道自己的根源所在,至于知道后要如何选择,是要报仇还是继续闲散度日,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他人,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没有权力去隐瞒,更没有权力去左右你的选择。”
谢容的声音逐渐由激亢变得舒缓,就如浩瀚洪波变作涓涓细流,一圈一圈在浸入夜色的营帐里轻荡开来。
谢荀看着面色平静无波的谢容,狐眸里闪烁着欣慰希冀的明亮光泽,可深不可测的瞳孔深处,又藏纳着星星点点的戚然清苦。
自将谢容送往东景穷乐寺,谢荀便甚少再如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看护着亲生弟弟成长成人。并不是他不想,只是他有更为重要更为不可推卸的责任去担负。
一晃数年光景,如白驹过隙翩然悄过,他竟不知谢容何时能如此镇静稳重的思忖事物,如此分明不乱地与他说讲道理。
谢容说的没错,他是不该隐瞒他的身世,他自认是为他着想护他周全,可他自做主张,以兄长的身份,强硬地剥夺谢容认祖归宗的权力,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过错。是与他一同报仇复国,亦或是继续放浪于江湖,那皆是谢容自己的选择。
不过对于裴喻舟之事,谢容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人有七情六欲,谢容不舍自己唯一的徒弟,他想改变裴喻舟不顾生死,一心只想要报仇的念头。此话说起来固然可行,可并非所有人都将生死看的第一重。
在与裴喻舟做交易之前,谢荀曾反复对他言明,进宫乃九死一生之举,亦反复过问他可会怕,可否悔?
不怕,不悔,这也是裴喻舟自己的选择。
最后的事败死亡,亦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唯一没有想到的,估计便是能再此见到谢容。
事败身亡虽有憾,再见故人却无悔。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有人是裴喻舟,便没有人能切身体会他的冷暖,也没有人能真正改变他要为裴家惨死的一百四十七口报仇雪恨。所以从裴喻舟个人而言,谢容适才所说的话并不现实。
再者便是他所言隐忍旁观伺机而动,听上去确实是不错的方法,可现实的局势又岂会如此轻易让人等到良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来就没有天降的机会,只有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乃至付出心血性命的代价,才能勉强争取的来。
谢容适才这般话成熟稳重,谢荀固然欣慰,可却又天真幼稚,他又心生凄楚,到底还是太过青涩稚嫩,生平太过顺遂如意,才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坏事,谢容就这样,就很好,谢荀亦不打算再说教。
“先前之事是兄长的过错,兄长在此向容弟赔不是了,还请容弟谅解我。”
见谢荀突然向他低头,谢容一下变得慌张起来,他连忙将谢荀扶正,又听他说道:“至于裴喻舟,如今我也无力再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徒弟,不过若是你愿意,他遗留在世唯一的血脉,他的儿子裴熙祖,倒是可以给你照看,给你做徒弟。”
还未从谢荀向他低头道歉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到裴喻舟还有一个儿子,谢容忡怔了片刻,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谢荀向他清浅微笑,谢容瞪大的双目里异彩连连:“兄长,喻舟他真的有一个儿子,真的有一个儿子吗?!”
“自然,兄长又岂会骗你。算起来,如今熙祖也已有八岁。其实你前些日子还曾见过他,只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八岁?我还见过?”谢容拉着谢荀的手迫不及待:“他是谁?我在哪里见过他?”
“他就是尚安寺,青鸿舅公身边的元婴。”
“元婴?”谢容想起那个不让他摸脑袋的小和尚,撇撇嘴道:“那个元婴小和尚可不是那么的可爱啊,兄长,你确认他是喻舟的孩子吗?”
“不会错,当年裴家一门一百四十多口虽尽数葬于火海,然裴喻舟却有一位被养在府外别院中的夫人,且当时她已然怀有九个月身孕。”
裴喻舟曾与一个名叫顾月娘的女子相识相知,奈何裴家主母觉那女子出身低位,只是个当垆卖酒的女子,便竭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奈何裴喻舟生性顽固,对月娘又爱之入骨,坚持要娶其进门。幸得当时裴家家主裴远庆乃开明之人,有他作主,裴喻舟二人方可成婚。
奈何裴远庆虽同意,然其身为家主,又是武将,平日常于朝堂军营,对于内宅之事甚少过问。顾月娘虽过了裴家的门,却依旧不得裴家主母的喜欢,时常受到主母的刻意刁难。
后裴家趁裴远庆与裴喻舟父子二人不在府中,故意陷害月娘与府中门卫私通,欲以七出之罪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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