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隐杨花,二(2/2)
阿琦?”他说的是惠妃最小的孩子李琦,排行二十一,眼下年方十二,站在杨子佩面前活生生是个顽童。李瑁面带不悦和愤懑,目光犹如利刃在惠妃脸上正反刮着,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句,不如说是反讽。
惠妃气得笑起来,轻轻向后靠在软枕上,舒舒服服摊开身体。她玲珑的脚趾涂着鲜红蔻丹,脚腕上挂着金铃铛,随着动作轻微作响。
“我叫牛贵儿去找你,说了两件事。这件你不同意,另一件呢?”
提起杨玉,李瑁怔了怔,态度陡然软了几分。
他抬眼看了看惠妃似笑非笑面孔,目光变得犹疑而黏稠,耳根发红,半晌方才深深垂下头。
“儿喜爱杨氏。”
“你喜爱就好。”
惠妃得意的笑了两声,高声奚落道,“杨玉是众矢之的,你若不肯争夺储君之位,凭什么占有世间最美的女人?”
母子俩冷冷对峙。
李瑁漫声道,“这么说,阿娘是一定要跟儿谈这个条件了?”
惠妃点头不语。
她叫牛贵儿传的话,是册封杨玉为寿王孺人,秩正五品。将出身来历不明的杨玉一举提拔,已是极大恩宠。惠妃猜到雀奴不会轻易松口答应册立子佩,看见杨玉第一眼,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她板着脸哼了一声。
“杨玉出身太过卑微,能服侍你已经是福分。”
李瑁垂着嘴角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应道,“阿娘当初身在掖庭,罪臣余孽,身份也卑微,却能同时得到两位皇子垂青。可是阿娘慧眼如炬,弃宁王而取临淄王,可是因为知道临淄王将为天下之主?”
他怎么会知道李成器的事?
惠妃头皮骤然刺痛,转瞬蔓延到整个右半边头部。
她握起拳头,轻轻敲在头顶。这种疼痛钝钝的,仿佛有个铁虫子在脑袋里一窜一窜的跳。
李瑁针锋相对,毫不掩饰的轻蔑的看着阿娘,明摆着替宁王感到不值,更再进一步,侃侃谈起后宫格局,其镇定,全然不似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当年阿耶如果能够力排众议,给阿娘后位,让儿名正言顺成为嫡子,阿娘今日还会这般不择手段,逼儿娶杨氏女吗?”
惠妃无话可答。
李隆基一直说朝野对武后乱政心有余悸,不接受武氏再出皇后。其中真假,她无从查证。诚然他给了她后宫最尊贵的位置,准她出入宫廷使用全副皇后仪仗,甚至默许她插手所有皇子公主的亲事,逼得他们在她跟前俯首帖耳。
可是——他毕竟没有给她正室名分,连带着她的儿子只是庶子。
她不想在旧事上纠缠,反问。
“不娶子佩你待如何,此番先封了杨玉孺人?”
李瑁摇摇头,郑重其事后退三步,再行叩拜大礼,身上绛纱袍子带着流云蝙蝠的暗纹,在日光下熠熠闪光,暗金色貂绒的滚边毛茸茸软塌塌的,被他英挺的脊背抻出硬朗的线条。
“后宅也好,后宫也好,嫡庶不分便是败家的根本。请阿娘为儿子终身计,准儿迎娶心爱女子为正室,以免往后偏爱庶子,兄弟阋墙。”
惠妃闻言大怒,劈手将一碗滚烫的茶连碗带水砸向太湖石,顿时热水四溅,白玉瓷片碎屑分崩离析冲向四方,有几块甚至划过李瑁的下颌,挂出一抹血痕。
她杀气腾腾的站起来,两手叉着腰,胳膊撑开色泽艳丽纹样繁复的披帛,似一只桃色大蝙蝠。
碧桃禁不住退后一步,才发觉千娇百媚的惠妃竟有这般威风。
惠妃也是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拿出横扫兴庆宫的气势,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李瑁全然不为所动,淡声道,“阿娘正当盛年,耳聪目明,不需儿子再说一遍。”
惠妃厉声痛斥。
“不行!堂堂亲王,以杨玉为孺人已经大失颜面,怎可册立为正妃?”
李瑁不为她怒色惊动,静静站着。
惠妃头疼欲裂,眉头紧紧蹙起,半晌说不出话,碧桃修长柔韧的手指插进发髻里替她轻轻揉捏痛处,好半天稍微缓过劲儿,她才忽然意识到雀奴已经反客为主,主动提出了条件。
所谓‘后宫’,意思是他也有夺嫡之意吗?难道允他以杨玉为正妃,为保住这个绝色美人,他便愿意与人相争?
惠妃微微眯起眼眸,与雀奴打了一两年太极,这还是他第一次隐晦表态。
现在她真的拿不准儿子的性子像谁了。
她撑着额角犹豫。
“我已与太夫人定了约,这却不好办呢。”
李瑁眼皮一挑,反而安抚她,“阿娘勿要担心,杨玉也姓杨嘛。”
“那又如何?”
“儿子听闻那日在郯王府,子佩叫杨玉‘假杨’,自称‘真杨’。儿子想,这真假两个字上,倒是可以下一下功夫。”
他谆谆善诱口气,分明肚内已有全套安排。
惠妃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孩子从哪儿学了连捎带打本事,几句话就将主导权抢了过去。喜的是,他虽比太子小了足足十四岁,却并非全然不是对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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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天生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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