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千夫所指(1/3)
这条三丈六尺长的航船尾高头低,两支长橹和一双木浆飞快划动,在河流中激涌逆行,天闷热阴沉,两岸草木都蔫蔫的没有生气,金山卫秀才陆调阳立在船头,望着不远处浮云笼罩下的华亭县城,整座城池晒蔫了一般昏昏沉沉,与传言中“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的满城呐喊、群情激愤似乎不甚相符——“轰隆隆”霹雳滚过,大雨洒落,雨点打在船篷上“噼啪”直响,陆调阳坐回舱室,与几个生员好友商议,若传言是假,并无数千民众围堵董府的事,那他们也不敢贸然对董氏发难,只能在华亭转一圈原路回去,若传言是真,那陆调元就要向理刑厅控告董祖常侵占园林和诬蔑通寇,墙倒众人推,这时候岂能不加一把力,踩上一脚?
航船绕过一个河湾,陡听船头的船夫大叫起来,陆调阳忙探头看时,却见大雨中,两条三橹浪船一前一后,从上游顺流直下,借着水流的速度,又且橹桨齐摇,行驶奇快,而他们这条船刚绕过河湾,正横过船身,前面那条船就撞过来,船头堪堪错过,撞在了他们这条船的船尾上,如鱼尾一般翘起的船尾“咔嚓”一声,被撞裂半截,船身猛地向一边倾侧,所幸随即稳住,没有翻船——陆调阳这边的船工大骂:“赶死啊,这大雨天顺流船划这么快,赔我船!”这船是陆调阳雇来的。
那撞上来的浪船正是董其昌的座船,董其昌跌倒在地,董祖源赶紧搀扶,董祖常走出舱门,见两船紧贴,浪船的船头撞陷进对方航船翘尾,一时摆脱不开,便破口大骂:“瞎了狗眼的,不看看这是谁的船,家父董玄宰——”
“砰”的一声,董祖常正站在舱门骂人,这船又被撞了一下,船身欹侧,董祖常一个踉跄,先撞上一侧的舱板,门牙撞得松动,双手想扳船舷,下雨湿滑,没有抓住,一头栽下,身边的仆人伸手急抓,抓了个空,董祖常摔到河里去了,舱里的董其昌刚站起来,又再次跌倒,船身往右欹侧得厉害,董氏女眷一片尖叫声——却原来后面那条船见远远的有大批民众从左岸大步追来,就想把船驶快点,只要转过这个河湾,河面开阔就不怕岸上的人了,不料前船相撞,横在河中央,后面这条船跟得紧,又是顺流而下,想要转向已经来不及,船头拦腰撞上前船,舷板破裂,这种内河航船都未采用密封舱技术,船板破裂就要进水。
那仆人大叫:“二公子落水了,赶快救人。”
董祖常是不辨黍麦的纨绔子弟,虽在华亭水乡,也不识水姓,一落水就慌了神,呛了两口水,四肢乱扑腾,连喊:“救我,救我——咕嘟——”
董其昌这条船本来与陆调阳的船撞陷在一起,一时分不开,被后船一撞,倒是分开了,陆调阳这条船船尾断裂,董其昌座船舷板破裂,都已进水,必须靠岸,陆调阳方才看到董祖常一句“家父董玄宰”还没说完就栽下水去,又惊又喜,没想到撞上的是董氏的船,这时见董祖常脑袋伸在水面喊“救命”,大雨下得急,耳目迷蒙,不辨方向,两手乱抓,抓到陆调阳这边船头来了——陆调阳是金山卫军户子弟,补生员之前也习弓马,不是手生,看董祖常一手攀上船舷,他就一脚踢过去,正跌中董祖常指骨,董祖常惨叫一声,赶紧撤了手,陆调阳急寻棍棒,想趁这大雨混乱之时当头给董祖常一棍打晕董祖常,在水里昏迷那还不是一个死,刚寻到棍在手,却见有两个董氏奴仆已经跳下河中救董祖常,陆调阳暗叫一声:“可惜,不然今天就可除掉这恶孽。”
那两个董氏仆人拖死狗一般把董祖常拖上船,董祖常灌了半肚子河水,指骨被踢断了几根,委顿在地,呻吟叫痛。
这船上一片混乱,董祖源见救上了二弟,大声叫船工赶紧将船驶离,怕被那些刁民追上,船工道:“大公子,舷板破裂了,要靠岸修补才行。”
董祖源不认为这么撞一下有多严重,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开船,驶到大河甩开那些刁民再靠岸修理不迟,这大船一下子沉不了的。”
那船工不敢怠慢,赶紧摇橹划桨,要绕过陆调阳的船,陆调阳这边船工不依,叫道:“撞坏了我的船就想逃吗!”两个船工用长橹使劲抵撑董氏浪船,不让其顺直船头驶去。
陆调阳听到董祖源着急的喊叫,心下大喜,传言没错,果然有百姓围攻董府,董氏父子这是被逼出逃啊,有民众正追来吗?雨大看不清,想必隔得还远。
陆调阳当即让船家拦住这两条船,他赏五两银子,两个健壮的金山卫军户船工更是拼命用长橹顶住董其昌的座船,后面那条船也走不了,三条船横在河面打漂,慢慢顺流飘荡。
董祖源都已经能听到那些刁民的叫喊了,心下大急,这时也霸道不起来,急摸出一锭银子,丢到陆调阳这边船头,喝道:“赶紧让开!”
陆调阳一把拾起那银子,说道:“是假银,灌铅的,拦住,拦住!”
董祖源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喝道:“打,打烂这破船。”几个家奴执棍棒乱打,陆调阳这边的船工橹长,董氏家奴棍短莫及。
这么一耽搁,能柱、冯虎领着一群跑得快的华亭民众冒雨赶到,站在左岸大叫:“奉松江府刘同知、蒋通判之命,捉拿董祖常,捉拿董祖常。”
董其昌方才连跌两跤,年老骨脆,左股骨似乎跌断了,疼痛难忍,无法站立,听得岸上一片“捉拿董祖常”声,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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