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进京(1/2)
朔风凛冽,春寒料峭。
已经入春的天气,却又出人意料的下了一场大雪,映的天与地都雪白一片,如同硕大的一片棉白布料子,铺满了整个大地。
白雪皑皑之间,几个小黑点不疾不徐地前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却是六辆马车踏雪而来。马车乍看并不起眼,装饰也朴素,只有仔细瞧才能发现马车上每颗钉子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分毫不差,做工十分精细。最中间一辆外表也是一样,可是内里却十分精致舒适,看的出是精心布置的,马车内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忧心地看着一个裹在厚厚的毛料当中的粉团儿。那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娃儿,闭着眼睛正睡得酣甜,长长的睫毛在小麦色光滑的小脸上撒下一片阴影,小小的额头微微皱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那妇人伸手怜爱的摸了摸女娃儿的脸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旁边的少女见状悄声说道:“夫人,听说京城名医众多,如果请到好大夫,小姐年纪这么小,好好调理一定没什么大碍的。”
那妇人眼中满是内疚和怜惜,她压低声音说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真的不愿到严家大宅去,只盼上苍垂怜,能够让盈儿平安喜乐。”
两人都满腹心事,想的入神,却没有注意到那刚才还睡着的女娃儿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听着母亲纪茹贞和身边大丫鬟采华的对话,严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
果然,还是躲不过么……
那一年,她也是八岁,随着母亲一起上京,从热烈湿润的南海之滨,经过三个月的车马兼程,来到寒冷拥挤的京城,来到那座传说中的严家大宅,天真的她曾以为这是个高贵的开始,却不料原来是条通往深渊的歧路。
刚才的梦境里是如此的真实,即使裹在厚厚的毛料之中也无法抵御彻骨的寒意,层层冷汗涌进贴身小衣又反噬皮肤,湿冷滑腻,说不出的难受。严盈不由闭起眼睛,那一幕幕血红刺目的情景却不肯放过她,犹自在眼前晃来晃去。
深夜里的顾家祠堂,灯火通明,松节油浸透的火把燃烧着猛烈刺目的火焰,将幽深阴冷的祠堂大厅照的如同白昼,让她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鄙夷、憎恨,失望、嘲弄、幸灾乐祸……平日里的面具扯下之后,一幅幅表情各异的面孔真实的让人颤抖,这些表情如同狂风暴雨夹杂着千钧之力呼啸袭来,压得严盈透不过气来,只得垂头伏地,顾不得从指间传来的如同死蛇般恶心肮脏的触感,死死抠住冰凉滑腻的青色方砖缝隙,如同风雨中一叶微不足道的小舟想抓住一丝依靠。
“罪妇顾氏严盈,妇德败坏,有违伦常……”
冰冷而残酷的声音如同房檐上悬挂的尖利冰锥一般刺入心扉,毁灭了她的所有。触觉、听觉、嗅觉都一一离她而去,即使片刻后被人拖进半人高的竹笼,扯向河边,任凭粗糙坚硬的竹枝割伤手脚,她也毫无知觉,唯有一种感觉如蛆附骨,哪怕沉入河底被暗流海草纠缠至窒息也挥之不去,那就是……耻辱。
“囡囡,睡醒了?是不是马车走的太快了?”纪氏回过神来,就瞧见严盈睁着两只眼睛,毫无焦点的看着远方。
“小姐,喝点水么?”采华见严盈挣扎着要起来,毛毡散落,连忙伸手去扶,触手间却是一片冰凉濡湿,不禁骇了一跳,一边手脚麻利的替她解开衣服替换,一边说道:“怎么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香蝉,快给小姐拿干净衣服过来。”
严盈听话乖巧的配合着采华抹去身上残留的汗水,然后让香蝉给自己换上雪白的纯棉小衣,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说道:“没有,只是做了噩梦,没事的。”自从她落下这个毛病后,纪氏便吩咐她的贴身衣物都换了绵软吸汗的棉布料子,干燥柔软的贴着皮肤,十分舒爽。
纪氏摸了摸换下的小衣,让香蝉收起来,面色不禁又沉郁了几分,伸手将严盈拥入怀中,用头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囡囡不怕,有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的,到了京城娘带你去看最好的大夫。”
若是从前的严盈,听到这句话便会踏实下来安睡过去,可是如今……她扭了扭脖子,把头埋进母亲怀中,露出一丝苦笑,可怜又可敬的母亲啊!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即使拼了命,也只能看着女儿渐渐沉沦,如鱼肉般任人宰割,直到丢了性命,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采华看到严盈这般孩子气的举动,不由笑了,替她裹上毛毡,说道:“小姐就是跟夫人亲,看看,又撒娇了不是,亏得咱们越郎还不懂事,不然肯定要不依了。”
纪氏看了一眼坐在车厢后面被奶娘赵氏抱在怀里小心呵护着的小儿子越郎,也不由露出笑容,那孩子正睡的香,似乎从没有烦恼。纪氏说道:“可不是,囡囡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比不上。”说着将严盈抱紧了些,却又不敢箍的太近怕她透不过气来,像是珍宝一般仔细,感觉她小小的柔软的身子暖呼呼的趴在自己怀里,不由心头一酸,这孩子出生后便是身量不足,根本不及其他同龄的孩子那般高低,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都盼着越郎回去,日后疼他的人可多了,可怜我的囡囡,几乎丢了性命却没人问一句,我不疼她谁疼她?”
采华听了个大概,却也不多嘴,这也是无论到哪里纪氏都带着她的原因之一。可是严盈在纪氏胸口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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