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烟雨杏花(1/2)

里屋，齐柳氏和金玉正在铺设床褥，摆放器皿，忽见齐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气呼呼的两个嘴巴鼓起来的金兰，所谓知女莫如母，齐柳氏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什，问道：“怎么了？你跟谁生气呢？”

金兰嘴巴子利索，就把刚才的事说了，然后道：“真是气死我了，摆明了欺负娘子年纪小，那个老尼姑一心巴着钱袋子捧臭脚就罢了，陆大娘算什么东西，在大夫人跟前也不是什么体面人，这出来了就抖起来了，还想压娘子一头不成，就算我们娘子不是长房的，那也是正经的娘子，凭她也配，呸！”

话音还没落上，就让齐柳氏在后脑勺上啪的打了一下。 “什么捧臭脚，说话没把门儿的，幸亏这屋里没外人，若让大夫人知道你骂她是臭脚，仔细你的皮儿。”

齐柳氏性子懦弱，不善与人争，但不表示她不懂大宅院里的生存之道，她心里明白着呢。

陆大娘想压娘子一头也不奇怪，在府里的时候，她虽不得重用，但陆氏对她还算信任，陆安又着实干得好，平日里少不得有人在她跟前卖好讨乖让她蹭点油水什么的，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现在跑到庵里来，卖好讨乖的人没了，油水也没得蹭了，唯一可以刮下一层油的，就是娘子和她们这些个人三年里的例银，不压得娘子服软，这层油水怎么好刮。

想到这里，齐柳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娘子，咱们在外头不比在府里，以后仰仗陆大娘地方还多，您就服个软，权当花钱消灾。”

息事宁人，上上大吉，这是齐柳氏处世做人一贯的原则。

齐纨还没说话，金兰就已经跟她亲娘呛上了。

“阿娘，你这可错了，娘子是主子，陆大娘是仆妇，哪有主子给仆妇低头服软的，一步让，步步让，这三年娘子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金兰的性子恰和齐柳氏反着，她虽才十岁，却已经知道处处要替齐纨出头，不然，这一屋子，齐柳氏遇事只懂忍让，金玉在这一点上，倒跟齐柳氏像极了，真跟她们才是亲娘俩似的，娘子年纪小，平素就不是个爱吭声的，她要是再不强硬一点，不得全让人给欺负死了。

“陆大娘是长房的人，咱们娘子，可就只有大夫人一个倚仗了，若让她进了谗言，惹得大夫人也厌弃娘子，那日后在府里，娘子才真就没日子过了。”

齐柳氏又叹了一口气，金兰说的，她岂能不知，只可怜娘子命舛，虽投胎在富贵之门，却是爹不亲娘不疼，只幸得一个大伯母时不时还照应几分，若连这几分照应都没了，她真的不知道娘子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金兰顿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大不了我给陆大娘陪个不是去，反正娘子是绝不能当面服软的。”

“你呀……也只能这样了。”

这边娘儿俩才把话说定，一转身，却见齐纨已经坐在床沿边，金玉正替她脱鞋。

“娘子，快到晌午，还是先用了斋饭再小憩。”齐柳氏忙上前道。现在睡下，就要错过午食了。

“我只歪会儿养养神。”齐纨抬脚上床，没脱衣，果然就只是歪在靠枕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不用理会陆大娘。”

金兰顿时喜笑颜开。

“可是，娘子您就不担心……”齐柳氏忧心冲冲。

“大伯母是明白人。”齐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陆安也是明白人。”

一个陆大娘，不足为虑，如果她想，有一百个法子能收拾这个仆妇，一世，两世，如今已是她第三次生于“齐纨”这个身躯，三世困于一身，无力挣脱，纵使她曾真的懵懂天真无知柔弱，三世磨砺，如今，也不是一个仆妇能摆布的。

齐柳氏还想再说什么，见齐纨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真正是在养神，只得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唯剩下一脸的愁容与满腹的不解。三夫人也太狠心了啊，世间岂有母亲对亲女如此绝情的。

当……当……当……

积香庵的晚钟悠扬悦耳，齐纨放下笔，将抄了一下午的经页略拢一拢，压在了镇纸下面，而后缓步走出精舍，将门推开一缝。

一抹绯红如云似霞，自门缝中硬生生挤入了眼帘内。

山下的杏花盛放如云，圆空师太没有说错，此处观赏杏花的角度正好，稍稍低头，便可窥见大半杏林。

“娘子，要看就大方看嘛。”

金兰蹦蹦跳跳的跟过来，伸手用力一推，木门大开，空中云霞如炽，山下杏花亦若云霞，两相映衬，美尽极致。

“真是太美了，若是天天都有这杏花看，娘子，就是在这里住一辈子当尼姑我也愿意。”

金兰明显被今日更盛昨日的美景给震慑了，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咧着嘴就是一通胡言。

“倒也不错。”齐纨歪了歪脑袋，认真考虑在积香庵削发为尼的可能性。三世困于一身，不得孟婆汤消尽三千烦恼，是否是因为她罪孽深重？若皈依佛前，可得解脱？

七岁的女娃，梳着圆圆的双髻，额前刘海一缕缕弯如月牙，这一侧头歪脑作认真思索之态，实在是可爱之极。

然而齐柳氏却从檐下冲出来，一把捂住齐纨的耳朵，冲金兰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娘子会当真的，还不快打嘴。”

金兰也吓了一跳，连忙啪啪打几下嘴巴，道：“娘子，你千万别当真，我混说的。”

齐纨笑了笑，换了神情，又欣赏了片刻，才道：“可惜这几日天气晴好，烟雨杏花，才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