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天遥云黯浮生千愁1(1/3)
颜家院落的一角,我拾阶而坐,面朝鼓楼,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精神萎靡,呆滞茫然,我将这些都归咎为宿醉。
对昨夜的印象,只停留在身子沾床以前,之后的就模糊了,一觉睡醒,心里莫名堵得慌,颜煜好像说了什么令我颇为在意的话,只是……现在全然不记得。
一想到颜煜,不由仰天长叹。他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构造,居然不知避嫌,与我同屋而眠——尽管,之前赶路也似这般,两人独处于马车之内,同吃同睡,那时我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关照颜煜,而他好像也未觉不妥,就这样跟着我、陪着我——问题是,现在是在骶族,在他的家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古辞云,“君子防未然,盖言远嫌疑”。颜煜倒好,完全反其道而为之……
鸡鸣之声,猛然打断我的思绪。从半夜醒转,发现隔壁席榻睡的是颜煜,我就起身出屋坐于此,没想到一坐就是这么长时间。
晨光尚未破云而出,视线却豁然明朗,先前萦绕四周的雾气,转瞬消散,无踪可寻。远处的几户院中,青烟袅袅,并非炊烟,而是晨间祈拜的香烟,估摸颜璆她们也将起床了。我站直身体,舒展腰肢,取井水净面,冰凉的触感,令我的大脑渐渐清醒。
整理襟裾,衣袍未沾湿,抬手束髻,发间也不含潮——诡异啊,寻常的雾,是水蒸气遇冷凝固而成的悬浮小液滴,当厚重到杳渺遮目的程度,空气中的湿度值绝对超过百分之五十,但我全身未免太过干爽了……
我兀自思忖,有意无意凝视着前方高耸的鼓楼。鼓楼共一十三层,全木质结构,顶梁柱拨地凌空,排枋纵横交错,上下吻合,采用杠杆原理,层层支撑而上。昨日初来,没仔细瞧,飞阁垂檐之上,除了缤纷的蛇虫彩绘之外,还雕刻有字样——令我头疼的籀篆文。
我蹙眉眺望,文盲的滋味真不好受。籀篆文,是象形字到方块字的过渡,据说前朝以前,一直使用该书体,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故现在许多地方依旧能见到,多用于印章徽识。不是我不好学,实在是籀篆文太过复杂,字体错综变化,笔画圆匀重叠,无点饰,无弯钩,无撇捺。
“怎么看都是同一个字,而且是一个笔画繁琐的字……”我喃喃自语,蹲着身子,以指尖在地上描绘,打算生硬地对比一笔一划。
“小六师父,你在练字吗?”一个声音突然自我身后冒出。
我惊愕地回望,就见颜璆正站在我的背后,满脸好奇地看着地上的字,而我竟全然不觉她的靠近。我连忙站起,拱手作揖,借机低头,掩去了眼眉间下意识涌起的戒备。
“胡乱写着玩的。”我勉强扯动嘴角,状似随意地用靴底扫土,欲将字形盖去。
“小六师父,你是想写‘颜’字么?”颜璆径自蹲下,在我未写完的字上加了几笔。
这是“颜”字么?我飞快瞟向鼓楼上瓦檐间的字,两相对比,确认无误,遂点头道:“闲来无事,练练笔。”
“小六师父,你的字……练练也好。”颜璆含蓄地说道。
我的字怎么了?我瞪着地上籀篆体的“颜”字,左半边是我写的,右半边大部分是颜璆补充的,我的字体歪曲松散,而颜璆的笔画端正紧凑——咋一看,犹如三个字。
“我素来不喜籀篆体,偏旁太多重叠,书写不便。”我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自从一百多年前,全族避祸移居,在此建寨安家,就一直沿用籀篆体,其文屈曲缠绕,确实不够简洁。”颜璆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撇了撇嘴,既然都隐世了,为什么还传承这么别扭的文字,还一传就传了百年……呃,这个骶族村寨是一百年前建的,不是我原以为的拥有千年历史的避居之处?!脑海中灵光闪过,但我没能及时抓住,只是直觉某处不协调……
“小六师父,你跟小六……”颜璆的欲言又止,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世伯母,昨夜是我失礼了,劳烦颜煜照顾了我一宿。”我绝口不提颜煜与我并铺而眠的事。
颜璆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叹道:“小六从小就特别听话,虽然执拗认死理,但不用人多操心,可……他的容貌,偏偏让人不得不操心。说实话,那容貌并不适合一名修行之人,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断然不会让小六成为修行者的。然而百年间,族里除了祭司婆婆,就只有小六一人具备修行者的能力。”
“我听闻,颜煜是颜氏三百年来唯一的修行者。”我不失时机地试探道。
“小六师父,不瞒你说,现在族里已难诞修行者了。”颜璆正色道:“这一切,皆源于六十七代族长的毁誓。”
“六十七代族长……颜琊?不是说骶族氏人发的都是血誓,不能毁誓的……”骤然间,我想起颜煜曾经说过的话,不可思议地追问:“颜煜那位由于毁誓而魂灭的太祖母,难道就是颜琊?”
“依族谱上的辈分推算,颜琊是我的玄祖母,也就是小六他们的太祖母。她发的血誓是,族里自她之后诞生的修行者,承袭王朝国师之位,护国佑国;而她的毁誓则是,在从血誓中解脱以前,族里不再诞生修行者。”颜璆平静地解释道。
我拧了拧眉心,从颜璆的话中,得出一个结论:骶族氏人的誓言其实是不可逆的,所谓的毁誓,不是完全推翻前面的誓言,而是重新建立一个誓言,最大程度的使之前的誓言失效。
我心中感叹骶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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