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最江湖(梨白番外)【048】(1/4)
人人都一个江湖梦,仗剑江湖,声名远赫,或快意恩仇,活得潇潇洒洒。
可他的江湖不一样。
有老妇越见难听的骂话,有老汉佝着驼背砸来的牛粪团子。
他做错了什么?小小的孩子一边哭一边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冻得不行偷了人家一团皱巴巴的棉絮,一路被人追赶谩骂,其后还换来了乡民火把,遍山的搜寻,为此他不得不丢弃了能为止取暖的旧棉絮,连夜逃奔,踩坏了那破布的糟鞋,冻死了几根脚趾。
好不容易看见了外田农家,脚疼得厉害,人也饿的厉害,钻进了牛棚里,哆嗦的挨着畜生取暖。
牛未嫌他,供他温热,他饿极,小小的身板那眼眶都饿得深深凹陷了下去,暖和了身子,便喝着母牛的奶水,这一年,他刚五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夜里高烧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轻唤:“师傅,师傅,梨白怕…梨白害怕…”呜咽的悲声,竟惹得老牛湿润了眼眶。
白日里,他躲在那臭烘烘的草堆里面,夜里又爬出来与老牛相依为命,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真的不知道呢。
烧断断续续的,脚趾头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溃烂,他不知道究竟人活着是为什么,直到与老牛相伴了三日后,那驼背的老汉用木耙把他犁了出来,见这蓬头盖面的小叫花,不由分说便抡起圈里的牛粪朝他身上呼!边骂道:“砸死你这偷牛贼!”
若非老牛护‘犊’,只怕老汉将要拿那木耙给他活活打死。
他逃了,逃回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家。
破旧的老屋,院前血肉模糊横死当场的师傅已经没了,或许是哪位好心人给拖走埋了,又或许是给什么豺狼野豹给叼走了,总之,他昏倒在这院里时,哪怕冰凉僵硬的师傅,孩子也见不着了。
为了活命,他开始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例如杀生。
师傅曾说过,“我徒儿梨白上辈子怕是个和尚,不就是死了一窝子蚂蚁,哭哭啼啼的哪里有我江湖儿女的情怀?你看那树梨花,若非为师用药水浇死了这窝盘踞树根下的蚁巢,这树根都得叫它们掏空了去,这梨树哪还活得?”
这天横着心逮住大鱼扔到岸边,那天闭着眼砸死了掉在陷阱里的野兔,一边思念着如父的师傅,一边仔细的看着留下的书籍,渐渐地,他胆子越大,不出几日,便能狠下心照着医术所说,截了坏死的脚趾。
慢慢的,他学会了不再掉眼泪,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啊,无论再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谁能帮他去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渐渐地,再也听不见那个自幼总盘旋在记忆深处温软的声音,‘神君夸我了,夸我善良,有难得的慈悲心肠’就为着那样一句轻软温煦的欢喜之声句,他从不伤害任何生灵,明明不是个和尚,记忆以来却从不吃荤,甚至于师傅横死在他面前,他都不知怨恨该如何升起。
从那时候开始,小小的心灵世界彻底被颠覆。
他要活着,所以,再也不听不忆那轻抚人心的声音,渐渐地,时间让他成长,也让他忘却,忘却了那段悲伤亦难熬的岁月,更忘却了童年中最喜爱的声音,忘了曾几何时他还天真的以为那声音的主人是一缕柔和美好的孤魂,如娘亲一般轻柔的守候在他身边。
习练出一点本事来,便潜入人家偷点日常用度,光阴如梭,一眨眼,他就在江湖混的小有名堂,凭着那点逐步偷学来的三脚猫功夫,胆儿肥的都敢往富户家里跑。
十几岁刚冒点头的小少年,许是渐渐意识到自己高人一等的资质,轻飘飘地年少轻狂,迫使他胆儿肥的朝杀了师傅的仇人家里一蹲,顺手牵了点东西,得意洋洋的离开。
还想着,且等着,等小爷来日方长,再来收账。
却不想,闫家亦是那一天惨遭灭门。
而他,却沦为了一个亡命天涯四处逃窜的小喽喽。
缘来则巧,在碰见那张曾四下打听记在心中的面容以前,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并非将要混得风生水起的江湖人物,只不过是如同院中那一树自师傅死后便从此萎靡不振的梨树一般,什么都算不上,也当不了。
可看到那张脸,看到曾几何时有过一面之缘,高高在上被呵捧于闫家掌心的那颗明珠,如今跛着一只脚,顶着一张破相的脸,救下他的一瞬间,看他的眼神中异样的自信,是能瞬间折射进他摇摆的心灵中,如同巨山沉稳的自信,仿佛经受了那样的打击,并不足以让人就此崩溃,萎靡不振。
鬼使神差地,他的心被撼动了,那种感觉,他也不懂,究竟是看到了榜样受到了激励,还是不甘愿输她一筹,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可也做很多很多过去都没想到过的事来。
同样是鬼使神差地,他缠上了她。
小孩子嘛,怄气什么的,若是换了一般人,自不会一般见识,可当着她的面,他扮演的却是一个非亲非故又刁钻刻意的妇人,是个负累,她却从不抱怨,哪怕仅仅递过来一个恶嫌的眼神也好,偏偏好似心态端得一副正派,叫他纵是想报复这仇人之女,也下不去手。
只是觉得,此女,与他何尝不是同病相怜,既无辜,又可怜。
但要他去怜悯仇人之女,想想都觉得荒唐,适才那闫如玉与他道别时,未再纠缠。
惦着闫如玉临别时塞到他手心的钱银,心底说不出的滋味,浓浓化开。
“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