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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笑意,却分毫不入眼。
文宣帝心中更沉,在这后宫之中,谁没一两个知心人,即便是他,也常常与魏公公说说心里话。她却和承熹一个性子,身为中宫之主,却从来踽踽独行,受了什么委屈,心中想什么事也从来不与人说,就那样硬生生地想,直到自己能想得通透。
“你还在怪我先前对璟邰心软?可他到底是我的孩儿。”从那日以后,两人的情分就薄了,如指间沙一般从指缝间漏出,他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的情分越来越薄,却不知该如何。
“陛下的苦心,臣妾明白。”皇后顿了顿,瞧见文宣帝眼中乍现的欢喜,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眼,接道:“只是觉得,一双儿女都长大了,臣妾不想再强作与陛下恩爱的模样了。”
文宣帝哆嗦着唇,他想问:这么多年同德同心,画眉举案,你都是装出来哄我的吗?
可他不敢问。
皇后略略垂了眼,不忍再看他这般憔悴的模样。他不年轻了,再有两年,便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消磨了他往日的生气。
可她真的再不想勉强自己,在儿女面前,在世人面前,强做与他恩爱如昔的模样了。多年前的怨恨如枯死的树根一般烂在心底,枯枝腐叶延入四肢百骸,在每一个静寂无声的夜里,在每一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夜里,疼得钻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疾
如今,他只剩承昭一子,她竟觉如释重负。像整个人被生生撕扯成两半,一半疼得钻心,另一半满心畅快。
终于能不用每日每夜怕他辜负,不必再担心他被宫里哪朵娇花迷了眼;终于能为一双儿女求来如今;终于能不再入梦时,无颜面对老父的声声诘问;也终于能护得住母家,护得住自己的承熹……
没一会儿熬好的汤药端来,这回皇后也不辞,亲手喂他喝了药,细致地给他拭净嘴角,甚至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温声说:“陛下好好养病,臣妾明日再来看您。”
她临行至门口,文宣帝怔怔问:“合姝,这么多年来,你从没原谅我……是不是?”
皇后回头瞧他,一点点敛了笑意,淡声说:“陛下问错了人,这话该去问承熹,你可有一回护过她?”
房门轻轻合上,文宣帝咳得止不住,竟咳出一口心血来。老魏公公听得声音,忙带着太医入内,瞧见此情此景一时心胆欲裂。
太医忙着施针,却被陛下抖着手挥开,颤声说:“拟旨……”
*
当日傍晚承熹才知道父皇卧病在床的事,忙去养心殿探望过了,回了长乐宫后握着江俨的手久久不语。
从来她不说,便意味着不想说,江俨便不问。
晚膳公主也没用多少,江俨也没了胃口。与她说了说皓儿和小仲谨今日的趣事,公主勉强扯了个笑,没一会儿又走思到了别处,仍是耿耿于怀。
夜里,丑时的更声刚响过,江俨习惯性地搂了一下身边人,却蓦地睁开了眼,觉出不对。
他于黑暗中坐起身,细细看着公主。因习武练就的目力能清晰看到公主颦着眉,紧紧咬着唇的模样,江俨一时心生恍惚。
公主入夜会着梦魇,这还是她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江俨刚入宫不久,只能在寝宫外坐更守夜。那时公主尚年幼,睡得不安稳,江俨常听到小公主惊叫出声,一叠声地喊红素。里屋嘈杂一片,他却只能在门外守着,碍着男女大防,不得入内一步。
无论丫鬟们怎么安慰都没用,太医给开了安神香,用处却也不大;丫鬟们无法,每日抄录六字大明咒,屋子里处处是养心护神的佛像。
没两回江俨便知,只要公主夜里喊人,定是因为又生了梦魇。
她怕的最厉害的时候,入夜甚至不能瞧见人影,一屋子的丫鬟与她说话,公主反倒更怕。寝宫入夜灯火通明,却从不留一人守夜。
那时江俨常在寝宫外间与公主说话,他也是那时候开始,慢慢学会了说故事。大约是因他声音低沉温柔,比丫鬟们听来更叫人安稳,公主便觉可靠,却仍是不能阖眼,只有白日能小憩一会儿。如此昼夜颠倒,愈渐憔悴。
工部通晓风水的大人来看过,说小公主年幼体虚,这寝宫屋大人少,是为凶屋。长乐宫连寝宫的位置都先后变更了三回,寝宫越改越小,最后小到了五步见方。
堂堂真龙正气,竟需要靠风水阵法来守,委实有些荒唐。
慢慢地,公主总算不再频频梦魇,却养成了难以入睡的习惯。但凡瞧见丁点光影,听见丁点响动,都会睡不安稳。又用起了纯黑色的床帐,一丝光都透不过。
给公主守夜便成了长乐宫最苦的差事,值夜的丫鬟只能在外间的榻上窝一宿,要尽量少翻身少动作。起夜需得开门出去,更是一口水都不敢喝。还不能睡得太死,得防着公主夜里醒了叫人。
红素几个大丫鬟都习惯不了,便只剩下一个江俨。只有他在外间守着,公主能睡得安稳,即便生了梦魇,听着他的声音也能再次入睡。
可以往,江俨因自己的身份,从来没进过内屋。离她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坐在外屋,隔着一扇红木四君子屏风,与她说话。
头一回知道,公主生了梦魇的时候,是这样的。
多数人梦到吓人的魑魅魍魉时,往往会惊声坐起,从那梦中醒过来。
可公主却不,像是在那梦中都有意识一般,逼着自己要把那梦看清,齿间紧咬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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