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伯爵(3/4)
昏暗中,浮出两个更深的黑影子,窸窸窣窣,小步绕过石廊,紧贴着墙根,一前一后地走向院中的侧楼。走了一阵,眼看侧楼已经在望,跟在后头的矮小影子忽然停下了脚。
“怎么啦?”前头那高了一个头的影子也站住了,缩在半座转角砖石柱的后头,问道:“为什么不走了?”
“我……我有些害怕。”第二个影子抬起手,掀开自己头上厚重的黑色斗篷,露出了艾达的一张小脸。她浅粉色的嘴唇几乎与面色融为一片白,唯有眸子在夜色和惨白里闪烁着光。“咱们不会被发现身份吧?”
“到时你不要出声,只负责看着他,我来问话——我没与他说过话,他保证认不出来。”林鱼青带着点儿安慰似的说。
艾达咬住嘴唇,垂下眼睛,一张脸上只有两弯淡淡的眉毛仿佛还有些颜色。
“你还担心什么?”
过了一会儿,艾达才开了口。她只望着地砖,轻声道:“我倒不是担心今晚的行动。我姐姐,你也见到了……她这辈子与人产生过的最大争执,便是与我拌嘴。罗曼丹虽然可靠,但他家族的坠灵也没有传承给他……假如、假如教廷真的想……”
她话没有说完,便渐渐地消弭了下去。
林鱼青也静默了片刻。总是当变故来临的时候,人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无用——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此时心里那好像一脚踏空般的仓皇,却是一般无二。
“你放心,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咱们今天晚上都能打听个明白。”想了想,他凑近艾达耳边,小声说:“等咱们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件大秘密,你听了一定高兴。”
那张掩在阴影里的脸,白色略略退了些,浮起了活泛的神情。艾达究竟年纪小,点了点头,又将斗篷罩上了。两个孩子浑身上下都裹在一裘黑袍子里,连面孔身形男女都瞧不清楚;他们趁着月色昏暗,悄悄来到侧楼的大门下,伸手一推,发现大门果然已经被从里头锁上了。
好在这儿是重森堡。
重森堡中的屋顶、房檐、楼廊,高低连绵地铺展成一片,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砖瓦山脉。这种攀上爬下的功夫,林鱼青一向最在行;他转身顺着柱子爬上一道石廊的顶棚,踩着它的边缘摸着了侧楼壁上一处凸出来的窗台。
顺着窗台朝里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夜已很深了,里头的人大概也都睡了;少年一想到这儿,便下定决心,扒住窗台、踩着石墙往里翻——一片漆黑中他一个没踩稳,险些叫下方仰头看着他的艾达滑出一声惊呼来——不过好在他最终还是翻了进去。
然而林鱼青一落地,立时便暗叫了一声“糟糕”。
因为他落的不是“地”,是一张床——当他感觉自己踩上一个圆滚滚的什么东西时,脚下已控制不住地一滚,摔下了地;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猛地一声痛叫,从梦中醒了过来,抱着小腿惊喝道:“谁?”
楼下艾达吓得一缩头,与此同时,林鱼青也急忙一个拧身,扑进了床底。那大汉吃痛之下,一骨碌翻下床来,只见两只大脚落在地上,站起来停了三四秒,又原地转了几圈,大概是在左右张望。
屋子狭窄,家具又少,一眼就看完了,自然没有见着人影。那双脚仿佛愣了一下,一只脚又上了床,一只还在地上,显然是跪在床上往窗子外头望。
林鱼青不知道艾达躲开了没有,但他知道这家伙下一个要看的地方,八成就是床底下了。少年赶紧用膝盖和胳膊肘着地,无声无息地一点点往后退,一边退,一边死死盯着床边的空地。
那大汉一连扑了几个空,惊疑不定地咦了一声,两只脚都落在了地上。接下来,地板上果然多了一双手,又是一对吃力地沉下来的膝盖——当他跪伏在地,把脸和胳膊都伸进床底下的时候,林鱼青早已经从床后头悄悄站起身,踮着脚尖从他身后不远走过,轻轻打开门,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远远地,他还听见后头那人骂了一句“闹鬼了?”
即使余悸未消,少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只要进来,就好办了。
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林鱼青听那男人似乎重新睡下了,便下了楼,从里头打开大门。艾达很快就从阴影里闪了出来,二人一见面,都是一阵庆幸一阵后怕。由她领路,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爬上了顶楼——这侧楼也不过才三层高,楼下住的都是亲兵,正主儿在顶层的最里头,一间最大的客房里。
叫他们微微松了口气的,是达克拉并没有在屋子外头放侍卫。
慢慢地打开一条门缝,林鱼青停下了手,听了一会儿。
暗夜仍旧沉沉,从窄窄的门缝里,扑出了人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抬眼朝里看了看,层层叠叠的模糊影子静寂着立在黑暗里。等了半晌,见没有异状,林鱼青才又一点点地把门推大了些,先钻了进去。
他把头上的斗篷拉紧了,咽了一口口水,悄悄地伸手入怀,摸出小刀。这一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刀,就是他们二人今晚最大的倚仗了。他不能叫出龙树,不仅是因为它还虚弱着——还生怕它一出来,就会被此时沉睡在梅索科庄园中的十几只坠灵发现。
在透过窗帘的微弱月光里,一切看起来都只是影影绰绰的一片含糊。督军达克拉肥胖的身影,在夜里剪切出了一条深黑色的弧线,伴着粗重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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