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母亲去世(1/1)

二零零一年，石岚山的大姐石岚霞和她丈夫都先后病故。又两年，石岚山的妹夫，石岚慧的丈夫张大牛在家病逝。再一年，贾莲的父亲贾红军，下地摔倒，不幸离世。接着是石岚山二姐家的大女儿李秋水，车祸去世。

人大了，与之相熟的老人也都变得脆弱起来，平日里无暇顾及，就总在回乡探望和祭奠时，才能想起一二。那些年家里装了电话，若不是逢年过节打来的，便总是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听多了，无非感慨几句，再没其它精力去思虑更多。

我搬到金凤镇后，几次回乡，要么是因为亲人结婚，要么是因为亲友离世。但结婚只是凑个热闹，图个欢喜，离世却是要抹去记忆和印痕，让人痛心难耐。所以，次次回乡，倒让我开始厌倦起来，以致后来的好多年，我都再未怎么回去。到现在，我们这一辈的人没剩下几个，只和至亲的弟妹儿孙们时常能有个沟通，就觉得已畅快许多。

母亲亦是在两千年后，患了腿疾瘫倒在床上的，我那时的难过，便包含了对母亲身体的担忧和她处境的惋惜。

母亲一生虽然识字不多，但聪慧识大体，做事有条理懂分寸，极少夸耀于人前，而将自己的美好只留给真正懂他的人——我的父亲。即使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刻意显出了些坚强，但于她的童真和情趣，却也作为习惯留存了下来。比如，一丝不苟的梳妆，干净整洁的床褥，对花草树木的爱护，对受伤落雁的照顾等等。

因此，在母亲面前，其实我一直都有些自惭形秽，她的一颦一动都透露了对这生活的热爱，那种处事淡然的优雅之姿，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可自从母亲瘫倒在床后，因为屎尿问题无法自主，母亲既怕脏了身子，又怕过于麻烦到我们。所以，母亲倔强的不肯多吃，即使瘦弱无形，依然淡笑着，说要等恩泰和恩举娶妻生子后，她就要离开，眼前之事，哪怕是生死，都无需对她太过伤心。

母亲的豁达，多少让我们觉得轻松许多，但生死却并非个人之事。母亲在时，家里所有亲朋故旧的中心便维系在母亲一人之手，母亲在谁家住着，问候的电话和拜访便在谁家，由她牵连着我们好多人的交集。仅因此，母亲对我们的意义也重要非凡，有她在，才有靠在家的依托和温暖。

但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只等到了恩泰的结婚便被病痛折磨去了生命。

在母亲去世的前两年，她的腿部已因长时间坐卧，丧失了大部分肌能，后来挪动时，又不小心摔了次腰胯，冒险做了次手术，也没彻底治愈，断裂的骨头时时在折磨着她不敢稍动。直到母亲去世前的几个月，断裂的骨头，已明显错位致使腰部都变形起来，母亲整个人也成了形销骨立模样。

那时，我已不敢去看母亲的容貌，就连说话都带着不忍，无法保持欢愉的口气，去减轻母亲的痛楚。母亲走前，已连续好多天不吃不喝，高烧了几日，连呼吸都显的很困难。我们弟妹几个都聚在母亲身边，既有不舍的挽留，又不忍见她一直折磨下去，弟弟整日里守着哭成了个泪人。

原以为母亲的淡然会让她如父亲般，走的干脆利落，但她漫长的弥留，显然还因为着什么。可母亲未对我们说她因什么留恋，或还有什么不甘，只是眼睛里偶尔闪露出的温柔，让我知道，她在怀念这世间留于她的感动，她怕离去便丧失了这份记忆，丧失了被天堂里的父亲所注视的关爱。

母亲的去世经历，是我见过最苦最难熬的，以至于她死后，反倒让我们觉得是一种解脱——虽然她生前的大部分时间，过的都要比我们更幸福。

二零零六年，母亲去世后，属于他们那一辈人的时代，便在我的生命里都成了回忆，美好而甜蜜。